登泰山

上个月，我在出差之际和长子王子昊一起游览了泰山。

   乘车到达红门时，整整早上九点。之前在和一个当地老人闲谈中了解到，从红门到山顶大约需要四、五个小时。我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体是很健壮的，对儿子我也充满信心。我觉得，我们应当在中午一点钟到达泰山之巅。

   买了两瓶水，我就和儿子轻装上路了。路上，我买了一些黄瓜，又听了摊主的建议买了一根登山的拐杖。在小学时，我学过一篇《挑山工》的文章，上面说，那些泰山挑担的人，不紧不慢，挑着重物登山的速度远远高于轻装的游览者，关键在于他们一般不停留。“不怕慢，就怕站”，老人们也这么说。这都成了我的经验，不紧不慢也颇符合我的性格。一路上，我是逢景必看，观而不停。泰山路上神仙多，关老爷的庙在山脚下，成了门卫，看来山上神仙的级别都不会低，佛家的、道家的，各路神仙站满了路边，但大家倒也相安无事，看来神仙们的境界确实高。如果是人，恐怕会为争地界而难以相处的。路上，我也见到了村里老人讲的“虫二”字的石碑，风月无边的石碑放在山脚处，我觉得有些不甚合适。

   快十二点时，我们还没有到达中天门，我觉得自己有些轻视泰山了，回想自己走过的人生路，何尝不是如此。年轻的时候不够努力，现在年届四十仍碌碌无为，但愿孩子们都比我强！

   后悔是没有用的，在路边的小摊上简单吃了点饭，我们又踏上了上山的路，到中天门时，已经中午一点钟了。一路上的风景没有什么奇特之处，我怀疑孔子的“登泰山而小天下”有些轻狂！

   中天门有缆车可以直达南天门，门票每人一百四，我觉得有点贵，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坐上了缆车。缆车缓缓地启动，越来越快地滑向远远地一座山峰，那儿肯定是南天门了！缆车不远一个、不远一个，前面的缆车和后面缆车都有人，我怀疑那细细的缆绳能否承载得了我们，心里很是担心，说话间前面的山峰就到了眼前，可以下车了!不料咯咯噔噔几声响，缆车跨过了眼前的山峰，滑向了另一座更高的山峰，我不由赞叹起泰山之大了！好像第三座山峰才到南天门。后来了解到，泰山这条索道大约长八公里，是亚洲最长的索道。

   在索道通往中天门的路上，有人吟杜甫的诗“会当临绝顶，一览众山小！”但是我看到的是茫茫一片，可能是天气原因，除了附近几座山峰，根本看不见什么众山小。我随口说道：“会当临绝顶，众山不见了！”附近几个游客笑了！

   站在这里，面前一片苍茫，“苍茫”，我脑海被这两个字占据着。这时，我才去体会这两个字的含义。记得在傅斯年故居，有人说傅斯年身处苍茫中。我现在对苍茫的理解是，身处巅峰，前行无路，后退不能，已经走过的路也看不见了，只能回想。和自己处境相同的人寥寥无几却处于远处那隐隐约约中，只能彼此相望却无法相帮，对方望我亦然如此。我突然想到了颜真卿的字，一点一划飘飘渺渺，以前我看不了，更学不了，现在似乎靠近了一点点。回想走过的路，我先想到欧阳询的字，构造之奇之秀，如同精雕细琢之人工园林，细观每个字如芸芸众生，姿态各异，我临写过欧体的“天”字，如同一位清瘦的壮年男子，一脚轻轻前伸，轻轻仰头望天，我临写了大约二十余天，只有一个字还有些接近。再说说柳公权吧，都说“颜筋柳骨”，柳体那个舒展啊，我体会的时间更多了，至今仍意犹未尽！我这干什么呢？再胡思乱想就要掉下悬崖了！一个凡人净说狂话！

   中天门前向下一望，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！险哪！感谢现代科技，虽然没有千辛万苦，同样让我到达巅峰。中天门之上是天街，飘渺中出现一片红砖蓝瓦、亭台楼阁，那应该是神仙居住的地方！往东仍是苍茫一片，眼前的石头上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字，其中有一处是刘海粟写得“云海”二字，记住这一处，是因为我对刘海粟还有一些了解。

   “孔子瞻鲁台”是一处胜景，身处顶峰思念故土可能是人人都有的情结。一回头看见“孔子瞻鲁台”石刻旁边耸立一小石，上刻“哀愚”两个字，不知道写着两个字的人是谁。我仿佛看见一位老人，神色忧郁，静静地站在泰山之巅，他是谁？他在想些什么呢？路上见到的字莫不是“登峰造极”之类的豪言壮语，这位老人怎么不似别人那样欣喜？我觉得这是真正的智者！

   在玉皇顶一堆豪言壮语的石刻中，我见到了一个好像陕西巡抚之类的人写得字“仰观俯察”。又一个人来到了泰山之巅，双手反剪背后，向天上望过来看过去，一会儿又认真望望山下。他在想什么？他心中的顶峰在哪里？他要干什么？这个人真的了不起！

   泰山归来使我更加平静，那些登峰造极的人都能心平气和，我一个山脚下的凡夫俗子怎么能够浮躁呢！